限制級喜劇電影《哥兒們》（Bros）即將於10月28號在台上映。對創作團隊來說，如何讓所有角色由LGBTQ+族群出演，同時說服大型工作室首度參與製作是一項挑戰。導演Nick Stoller、主演兼編劇Billy Eichner與製片Judd Apatow將打開心扉，聊聊這部電影。（譯註：LGBT+代指女同性戀者（Lesbian）、男同性戀者（Gay）、雙性戀者（Bisexual）與跨性別者（Transgender），最後的+代表著無限的可能。）
《哥兒們》講述經營LGBTQ Podcast頻道的男主角，心中願望是想打造一間LGBTQ博物館，策劃各式各樣的展覽活動。愛情觀獨立自主的他，享受跑趴、使用交友軟體的單身生活，也愛碎念閨蜜間的感情狀態，直到某次遇見一位有著猛男身材的性感天菜，令他朝思暮想深陷其中，忍不住懷疑自己堅信的愛情觀是否已大不同⋯⋯
主演Luke Macfarlane（左）與Billy Eichner（右）
現年43歲的Billy Eichner是一名出櫃20多年的同志演員，當曾執導愛情喜劇《忘掉負心女》（Forgetting Sarah Marshall）與《惡鄰纏身》（Neighbors）的Nick Stoller邀請他出演新的大製作愛情喜劇時，他簡直要嚇壞了。
喜劇天才兼本片編劇Billy Eichner
剛步入夏天沒多久，Eichner就在設備齊全的飯店房間內參與了一場Zoom視訊會議：「在好萊塢做酷兒影片有種奇怪的感覺，因為業界會把你當成一位鬥士。」但Nick導演與製片人Judd Apatow不希望Eichner改變他對任何人的看法。Eichner說：「Nick常說，這部電影最可貴的地方就是真實，這真的很值得誇耀。我們做到了這一點，讓這部戲能引起每個人的共鳴。」
於是三人開始籌備第一部全由LGBTQ+演員組成的大製作電影，也是首部由大型電影公司發行的限制級同志愛情喜劇。這部搞笑、真摯、無所畏懼的電影，講述Bobby和Aaron（由Luke Macfarlane飾演）兩位自信又複雜的男同志，跌跌撞撞追尋自己愛情的故事。Jim Rash、Dot-Marie Jones、Harvey Fierstein、Bowen Yang和Guillermo Díaz等酷兒喜劇大腕也參與了演出，還有Miss Lawrence和Ts Madison等傑出新人的加入。這些配角在片中的作用，當然就是起鬨地談論帥氣的主角們最後到底會不會在一起，以及講一些超好笑的幹話。
Esquire透過視訊採訪導演Nick Stoller、主演兼編劇Billy Eichner與製片JuddApatow。談談他們如何扭轉這種爛大街的片型，塑造成一部驚艷、有趣且情感豐沛的電影。
Esquire：嗨！
Nick Stoller（Ns）：哈囉！
Esquire：我們先聊聊等其他人好了。哦對了，我們有錄音哦。
NS：所以等下要講一些秘辛的話，我們要說「暫停錄音」嗎？
Esquire：沒錯
NS：好，那暫停錄音。其實Billy Eichner是直男。
（Apatow加入視訊。）
Esquire：嗨，Judd Apatow！
NS：嘿，Judd。
Judd Apatow（JA）：嗨，還好嗎？
NS：你在法國嗎？
JA：我在法國，看不出來嗎？
NS：法國的WiFi真的很方便。
JA：他們這一方面很用心。
（Eichner上線。）
Billy Eichner（BE）：各位好呀！對不起，我在飯店的房間裡，剛有一些設備上的問題。
Esquire：哈囉，那既然大家都到了，我還是提醒一下，我們在錄音哦，如果你們想講一些不方便記錄下來的內容，可以先說一下。
JA：那先暫停錄音，我承認我是Ginni Thomas（譯註：美國大法官湯瑪斯之妻）的侄子。講完了，繼續錄音吧。
Esquire：好的，《哥兒們》⋯⋯我們先談談，當初是誰提議要做一部大製作的同志愛情喜劇？
NS：是我先問Billy的。我之前在《惡鄰纏身2》（Neighbors 2）中曾和他合作，在Netflix上的電視續《大學同窗》（Friends from College）也有找他來演，他演Fred Savage的男朋友，最後成為了丈夫。那系列有些戲劇性的場景，當初在拍時我都想：「天啊，Billy真是位好演員。」我們在電影院試映了第一集，每次有Billy的鏡頭時，觀眾都瘋狂了。我心想：「這傢伙真是位電影明星啊。」
BE：好會聊天喔。
Esquire：所以你就想說要做一部男同志版的愛情喜劇？
NS：我很喜歡人們墜入愛河的故事，這也是我努力的方向，所以我很想拍一部關於兩位男同志的愛情喜劇。我想：「沒人在大銀幕上拍過這種故事，一定超瘋狂。」但這部電影確實跟我現實生活不一樣。
我擅長圍繞喜劇明星製作喜劇。不久前我才發現Billy在螢幕上很有吸引力，整個人也很有趣。他對世界有自己的看法，也是我看上他的原因。
Esquire：Billy，當時狀況是怎樣，當一位順性別（譯註：出生、生理與心理性別都一致）直男打給你，說：「我想製作一部關於兩位同志的愛情喜劇」時，你有什麼反應？
BE：我馬上就答應了，因為從來沒有人找我拍電影。結果我回家就想：「哦，該死。」
Esquire：Judd，你是怎麼加入這部電影的？以製片角度來說，這部電影表現如何？
JA：我認為這部片與其他電影沒什麼不同。不過在我之前製作過的電影中，有幾部是編劇新手寫的，但這部的編劇，卻是從自身經驗出發，因此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努力為團隊創造舒適的環境，讓他們能安心創作。我從一開始就知道Billy的擔憂之處，所以我試圖協調他和Nick，讓彼此更瞭解故事，同時維持電影的創作環境，製作出一部真正的電影。
Esquire：當時Billy在擔心什麼嗎？（譯註：主演Billy也擔任共同編劇）
JA：我想任何一位編劇都會害怕一些事情，像是劇本會被刪改，怕上頭不喜歡當初寫作的方向，更怕會自己的創作變成很奇怪的成品。我覺得我在製作這部電影時都抱持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態，最怕拍出來的電影變得很糟糕，我們都希望拍出來是一部優質且真實的電影，這點很重要。
Esquire：Billy，拍攝LGBTQ+電影的門檻真的很高。這族群既多元又時常變來變去，人們常對他們有很多不同的意見。你在寫劇本時有想過這些嗎？
BE：肯定有。我花很多時間在社交媒體上，也查看不少網路留言，不管是鼓勵還是謾罵的我都看，不過大眾往往會放大批評的部分。在開拍前，我就有向Nick和Judd解釋過，LGBTQ+族群很複雜，我們不是由同一個種族、民族、國籍、性別認同甚或性取向才團結在一起的。
但《哥兒們》畢竟還是一部電影，九成的心力還是會聚焦在那一對伴侶上，我們不可能把焦點放在LGBTQ+族群中的每一個人，這樣劇情會非常凌亂，不過我們還是努力想辦法構建一個盡可能包容各族群的故事。
Esquire：你會不會擔心這部電影沒有足夠的代表性？
BE：這是史上第一部由大型工作室製作的限制級同志愛情喜劇，像這樣的電影與影片太少了。想在有限的片長（105分）裡讓各族群的人徹底發聲是不可能的事情，而這也讓我們有很大的壓力。沒有人會看《失落謎城》（The Lost City）時問：「為什麼裡面那麼多白人直男？」 （譯註：《失落謎城》是今年上映的喜劇冒險片，由珊卓布拉克與查寧塔圖主演）
NS：確實如此！
BE：直男演員主演的好萊塢電影永遠不會受到這樣的批評，因為每部電影講的都是主流大眾的故事，也不需要承載複雜且多樣化的族群。
Esquire：所以你覺得你們做到了？
BE：我想我們盡力了。
Esquire：我認為你們用諷刺的方式來講述那些刻板印象是很高竿的做法，這樣做能讓影片不那麼嚴肅，也避開了族群內部會出現的爭論。
BE：沒錯，我們拍的是喜劇，而非嚴肅的劇情片，這樣既有代表性，又能保持電影幽默與機智的調性。
JA：我想補充一點，我愛死這部喜劇強大的卡司了。雖然所有的環節都非常重要，但拍電影得從頭到尾進行規劃，還要非常有趣與創新。Eve Lindley是位擅長搞笑的喜劇天才，後製的Jim Rash和Dot-Marie Jones也讓這部電影更加出色。我得說，能夠這樣創新地拍電影真的讓我很興奮，我常在說如何將喜劇打造出良好的視覺效果是一種天賦。
Esquire：那我們來談談拍電影期間，你們從彼此身上學到的東西吧。
JA：哦，這題問得好。
NS：我從Billy那裡學到了很多，特別是LGBTQ+這一塊。我跟LGBTQ+族群有順暢的對話，關於男同志的愛情等等，而我也喜歡在影片中開玩笑還有塞一些梗。和他一起工作，我學到的是在電影中段時我可以將影片節奏放慢，甚至拍攝一段長達四分鐘的對話也沒問題。
JA：在第一次劇本朗讀時，我們便覺得這故事很有趣也很浪漫，還對這部電影所傳達的情感感到驚訝與激動。Billy在編寫劇本時，就知道這部劇很強大、很感人，他有陣子都很努力地在寫作，就是要創造出最精采的片段。
BE：Nick和Judd真的讓我獲益良多。
JA：我也同意。
Esquire：你們在討論時想必有些難忘的交流吧。有要解釋什麼概念或笑點的時候嗎？
JA：Billy花了很多時間向我們解釋何謂同志間的男子氣慨，以及會對伴侶關係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Esquire：Billy，同志族群的議題可以有很多方向，顯然你對體育文化和男子氣慨等話題很感興趣。你是如何確定這些主題的？
BE:《哥兒們》的靈感，來自我某一集的《比利街頭秀》（Billy on the Street）。那一集我跟Jason Sudeikis一起拍攝，當時我四處奔跑，到處對人說：「嘿，老兄，還好嗎？」，還穿戴著白色棒球帽、運動衫和卡其褲。我有一位非常好的同志朋友看到這段影片後跟我說：「你在影片中看起來很性感，你應該多穿成那樣。」我覺得這既有趣又荒謬，因為我知道他語氣有點半開玩笑，但我一直對這件事感到著迷。
我們這一代的男同志，在成長過程中並沒有在電視上看過大量的男同志形象，我們接受到的都是非常刻板和平面的訊息。當我和朋友在90年代末出櫃的時候，我們會去A&F服飾店，那裡會有六塊腹肌的美國猛男歡迎我們，他們打曲棍球和踢足球的形象，會赤裸地出現在購物袋上，這就是當時大家對成年男同志的印象，影響著方方面面的人群，這也是一種微妙展現同性性欲的方式。
NS：我不會說是微妙展現同性性欲的方式啦。
BE：我認為我們這一代的男同志很強調非常傳統的男子氣慨。不過你不能就此概括一切，並不是每位男同志都有這種感覺。
所以我想圍繞一位公開的同志男性角色來建構這個故事。我所創造的角色非常自信，也會有很出色的發揮，因為很多時候，我們看到的同志角色都非常神經質，好像是某種對於同志的諷刺一樣。我們很想知道，當一位自立自強、為自己同志身分自豪的人墜入愛河時會發生什麼事？
Esquire：Nick與Judd，對於《哥兒們》，你們還有什麼看法？
JA：我常對於「對生活感到不自在的族群」感興趣。1998年，我第一次執導《拉里桑德斯表演》（Larry Sanders Show）的其中一集。在那集中，Scott Thompson的角色因為惡劣的工作環境控告了節目組，人們一直對他開一些同志的玩笑；他很嚴肅看待這件事，因為他知道這樣的舉動有多不容易。當我們做《怪胎與宅男》（Freaks and Geeks）的時候，我也會和那些年輕人一樣，覺得與這社會格格不入。除了感到孤獨、想要尋找愛與瞭解他人外，我還會經常指出他們內心的擔憂，畢竟人們總會灌輸他們：「你應該為自己感到羞恥，也不能為自己的本質感到驕傲」的錯誤訊息。當Billy和Nick編寫這部電影時，他們一直想傳達這重要的思想。
NS：當Billy告訴我《哥兒們》的故事，並談到當中要談論到男子氣慨時，我立刻明白了。這部電影鼓勵你做異性戀、同性戀或任何人，我們也都經歷過有毒的男子氣慨，總會覺得這樣才是一位真正的男人。Bobby和Aaron的關係，以及他內心脆弱的那一刻，都讓我有所共鳴。
BE：直男裡也普遍要求這樣的男子氣慨。多年來，男同志不斷進化，《魯保羅變裝皇后秀》（RuPaul's Drag Race）的實境節目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效果，我們慢慢能接受自己不是那麼傳統的男性。但我認為直男仍不想顯得脆弱，想要外型顯得很強壯，這確實是一個問題，人們也致力於扭轉這種偏見。
Esquire：好的，Billy，在Nick和Judd製作過的電影中，你有和哪位順性別直男演員交往嗎？
BE：一個都沒有，因為我從未看過他們的電影。
Esquire：《哥兒們》不久後就要上映了，你們會擔心什麼嗎？
NS：我是還好，我單純很興奮觀眾能看到這部電影。我想最糟糕的，就是你有一些創造性的想法，結果沒有辦法具象化，好在這事從來沒有發生過。我們從第一幕開始，就拍到我們腦海中構思的畫面。
BE：這是我第一次為自己的職涯感到驕傲。這是一部立意深遠的電影，所以很快就決定開拍了，非常令人興奮。不過說實話，我是同志，但我很希望這部喜劇讓所有人喜歡，尤其是大部分的直男觀眾，這部電影也很適合他們。
Esquire：可以聊聊性愛場面嗎？
BE：完全沒有問題。
Esquire：當時是怎麼拍的？
NS：我和Billy時常打鬧，所以拍性愛場景時還滿輕鬆的。這部片真的有浪漫的性愛場面，但我覺得拍一部限制級的愛情喜劇很奇怪，我們試圖演出真實感，而不是單純拍出這些角色在做愛。
BE：性愛戲很有趣。人人都非常重視性這件事，男同志更是如此。所以我們時常掛在Grindr上聊天（譯註：男同志使用的社交軟體），看看有什麼砲可以約，而我們都抱持正面的心態。性可以代表很多東西，如果我們把這一部分拍好，會有很多平常沒注意到的面向，不是因為主角們是同志，而是因為這些角色既有趣又浪漫。這是一部喜劇，也是消除汙名化的機會。是時候讓我們自然面對這種事情了。
*《哥兒們》將於10月28日於台灣上映。
Text by Abigail Covington Photograph by Bela Borsodi
Translation by Tony Kao
Images：courtesy of UIP聯合國際影業
延伸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