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 封面人物 - 余文樂:我是一個嗜好太多、能力太小的普通人
封面人物

余文樂:我是一個嗜好太多、能力太小的普通人

2018/05/17 編輯 / 郭 璈

30歲以後,因為「需要很高的專注度完成工作」,余文樂再也沒有軋過戲;他像一個永遠保持新鮮感和好奇心的少年,開掘出了諸多興趣愛好。他不希望像別人一樣被困在大環境裡挾著走,而是保持清醒和警惕,「我不會太跟主流走,我覺得堅持還蠻重要的。」

Produced by Momo Text by Amanda Style by 李萌萌 Edit by 郭璈 Photographs by 張悅(Zackimage) Makeup by Jenny Tziong Hairstyle by Ben Yeung(楊德維) 製片 by 陳占


余文樂坐在一張棕黃色老沙發上,頭髮梳得筆直,身體微微前傾。這裡是位於香港葵芳的工業大樓,電梯裡瀰漫油漆和汽油混合的味道,24樓右轉盡頭別有洞天:老式的沙發桌椅、香港利華式老招牌、五零年代前盛行的小手風琴⋯⋯午后陽光綿密,余文樂就坐在這堆老物件中,像復古又時髦的紳士。 

拍攝前一晚,他剛以神秘嘉賓的身份出現在老朋友楊千嬅的聖誕跨年演唱會上,演唱〈當我想起你〉和〈Mr.〉兩首歌。因此第二天出現在拍攝現場時,他顯得有些睏倦。

 「前陣子稍微休息一下後,就很想繼續放假。但我很了解自己,新工作來了,我還是會閉上眼睛蒙頭去做。我的性格就是這樣子,要嘛就不做,要做就做最好。」一接受採訪,余文樂馬上放下手機,開始語氣平緩地敘述自己的故事。

 小麥膚色,輪廓清晰的臉在陽光下更顯得健康機伶。入行18年,一直是個兢兢業業的演員、歌手、一個站在時尚前端的優質偶像。他剛出道時上緊發條,一度可以拚到一個禮拜不睡覺;拍《無間道》時,他問導演劉偉強怎麼演?導演說:「你去看梁朝偉怎麼演。」他就真的在家看了一百多遍梁朝偉的演出;他拍過約70部影劇作品,登上過無數次雜誌封面,創立自己的服裝品牌,余文樂也成為Tommy Hilfiger大中華區首位男裝系列代言人,他曾獲頒韓國富川國際電影節最佳男主角,也曾獲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提名,榮譽無數。但余文樂自己卻很少有自滿的時刻,「我沒有太迷戀自己。」在他眼中,演員是目前主要工作,也是一條漫長路,「這是一個很高深的職業,我現在仍在學習。」無論是電影、時尚、還是生活,余文樂始終保持年少時的激情,他語句簡潔,每說完一個句子,眼睛裡都會泛起堅定的光芒。

 「別人對你的評價中,你認為最準確的一條是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余文樂沒有一絲猶豫地說:「我是一個意志力蠻強的人。」 


 

軍綠色飛行員夾克、白色圖案圓領T恤、白色紅條紋襯衫、棕色闊腿長褲、黑色休閒鞋 by Hilfiger Collection Men's。


我在尋找每一次的火花

對於余文樂來說,2017年無疑是一個里程碑。 

去年4月上映的電影《一念無明》中,他扮演身患躁鬱症的失業青年阿東。某天他為失禁母親沖洗,卻意外地結束了她的生命。阿東被關進精神病院8年,出來後卻發現自己再難融入社會。他孤獨、無助,和自己心懷愧疚的父親一起擠在幾平方米的屋子裡艱難度日,「這個角色挑戰度很高,怎麼去征服他,怎麼去配合整個團隊,是一個學習的過程。」余文樂說。

 為了支持香港獨立電影的發展,余文樂零片酬出演《一念無明》中的社會邊緣角色,被很多觀眾認為是他自我突破的標誌。在一次採訪中,余文樂曾這樣解釋出演動機:「電影預算只有200萬港幣,我如果不出演,導演也許很難請到別的成熟演員。不是說我比起新人演員有多優秀,而是希望我的參與能讓更多人關注到這部好電影。」因為成本限制,電影僅拍攝16天。為了讓自已一直沉浸在燥鬱症患者的狀態,余文樂曾一個月不和人講話,直到把自己的情緒完全封閉在角色中。

 「這一年角色差異很大,是因為我自己也在尋找每一次的火花,尋找每一次的角色效果,這個很難憑空想像,只能花時間琢磨。」余文樂說。

大家以為張志明是余文樂,其實張志明是彭浩翔,我很會模仿彭浩翔的性格,所以才會了解張志明。

2017年,和導演彭浩翔合作的《志明春嬌》系列也進行到了第三部。余文樂飾演的悶騷港男張志明生活在燈紅酒綠的市中心,和大齡港女余春嬌(楊千嬅飾)談著性感戀愛。他有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譬如在馬桶裡放乾冰營造在天堂上廁所的感覺,譬如花9.5萬鉅款買毫無用處的達利作品,他像一個長不大的小孩,有純真又溫暖的一面。電影真摯細膩,也讓很多人將張志明當作了余文樂的代稱。


 

白色條紋短袖襯衫、棕色闊腿長褲 by Hilfiger Collection Men's。


「我和這個角色的年齡很接近,我和導演也很有默契,所以我不需要再問任何人這個角色怎麼樣。大家以為張志明是余文樂,其實張志明是彭浩翔,我很會模仿彭浩翔的性格,所以才會了解張志明。」對余文樂來說,演員不能害怕自己和角色間的距離,因為「如果每個角色都像本人,那就不用演了。」 

前陣子,余文樂在《悟空傳》裡飾演深藏不露的二郎神楊戩,內心深愛青梅竹馬的紫霞仙子,最終卻躲不過被命運控制的結局。「每個人都在講孫悟空的故事,卻沒有人願意講楊戩的故事。」在余文樂的理解中,楊戩不該是個被刻板印象規勸的負面角色,而是一個「內心規矩卻掙扎」的人。這種重塑讓他上癮——為了演好這個矯健神武的天神,他花上11個月停工健身。


 

藏藍色格紋西服套裝、白色圓領T恤 by Tommy Hilfiger Tailored Collection;黑色腰帶、印花口袋巾 by 私人物品。


 在另一部電影《狂獸》中,余文樂又變成性格陰鷙的高智商罪犯江貴成,他被金錢和利益收買,最後喪失底線,萬劫不復。角色距離余文樂的日常很遠,但恰恰就是這種「和本人沒有任何關係」的氣質吸引了他。對他而言,拍電影不能只看票房成績,也要顧及自己和觀眾感受。他說自己是那種熱愛冒險的人,不會等到有100%的把握才去嘗試一件事。「假如說我一直重複拍一種電影,即便這類電影很賣錢,但我心裡對它已沒有任何感覺,那可能演起來都會缺乏動力。」身體前傾,兩手交握,余文樂說:「當然我不會因為沒動力就賴皮擺爛,只是面對新挑戰的話,就會更期待一些。」

我不會太跟主流走

如果你很介意自己是否是男主角,那我覺得你是在做生意。

余文樂出道很早,一露面,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就成為影壇寵兒。他獲得導演劉偉強和麥兆輝的賞識,在《無間道》中飾演成為臥底之前的警校學生陳永仁。雖然戲份有限,但在眾星雲集的電影中扮演重要角色,對於一位年輕演員來說已是不可多得的機會。提起離開警校時那個經典的回頭鏡頭,他曾謙遜地說:「我現在覺得那個角色很模糊,因為我不太了解自己當時在做什麼。」 

余文樂接戲從不看片酬多寡,甚至不在意是否主角。當初收到《一念無明》的劇本,他憑藉的僅是直覺,「我一看完故事就覺得有畫面、有火花。」他說,「如果你很介意自己是否是男主角,那我覺得你是在做生意。一部戲,第一就是看角色能不能吸引你?有沒有發揮的空間?如果有,那當然不介意演配角。」余文樂心裡,始終保持著少見的任性,他聽從內心聲音,只要認為對的事情就會努力嘗試。 


 

軍綠色飛行員夾克、白色圖案圓領T恤、白色紅條紋襯衫 by Hilfiger Collection Men's。


30歲後,自認「需要很高的專注度完成工作」,他再也沒有軋過戲;他像一個永遠保持新鮮感和好奇心的少年,發掘出很多興趣愛好:愛打籃球、愛賽車,學過插畫、陶藝、攝影,還將自己出眾的時尚品味運用到與Tommy Hilfiger的合作之中。「我從來不希望這種合作只是藝人和品牌的結合,我喜歡交流。」余文樂說,Tommy Hilfiger團隊非常專業,他只是在試衣階段根據個人喜好提出了自己的修改意見,「時尚這東西,只能是做自己喜歡的、穿自己喜歡的。我不會太跟主流走,我覺得堅持還蠻重要的。」

大家都穿一樣時,我就覺得不怎麼樣,要不我比你早穿,要不就不穿。

學生時期在學校打籃球時,余文樂就有自己的獨特品味,當所有人都以穿雙喬丹鞋為榮時,余文樂就偏偏要穿其他牌子,「大家都穿一樣時,我就覺得不怎麼樣,要不我比你早穿,要不就不穿。」他將這種天生反骨歸結為獨立性格使然,但他強調自己並不會去批評某種時尚,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已的選擇」。 

Tommy Hilfiger在2018年春季系列的理念是速度與賽車競技,余文樂曾在珠海賽車場學過賽車,自18歲拿到駕照、擁有第一台車後,他就迷戀那種駕車的自由感,「其實沒人啟蒙我,就自己喜歡。每個人都得有自己的空間嘛!我覺得一個人開車是件挺享受的事。香港天氣好時,每次開車出門都能看到陸、海、山,開車出去買咖啡繞一大圈就會感覺很爽,可能男人天生就喜歡速度吧!」

你做一件事情是真的喜歡?還是為了耍酷?我覺得是有很大差別的。

雖然余文樂謙遜地把自己定義為「一個嗜好太多、能力太小的普通人」,但他對電影的執著、潮流的理解、對人生態度的堅持卻是很多年輕人的榜樣,把余文樂當作當下演藝圈的氣質型男,也將他的「酷」視為一種獨具性格,對於這種「潮男」形容,余文樂並沒有驕矜之氣,他說:「你做一件事情是真的喜歡?還是為了耍酷?我覺得是有很大差別的。很多人沒有注意到的是,當你很喜歡一件事情,而去深入了解、研究時,會發現那個過程才是魅力的來源,所以『酷』的氣氛不須要刻意營造。」


 白色圓領T恤 by 私人物品。


年歲漸長,余文樂意識到魅力不是外型,而是內涵。他認為,當一個演員具備必須的表演技巧後,要比拼的就是個人魅力。「我喜歡有性格的演員,例如Tom Hardy,他在《敦克爾克大行動》(Dunkirk)戴著頭盔蒙著嘴,只露出一雙眼睛,但那眼神就會讓人想看他的表演。所以我覺得一個極致的演員,除了神一般的技巧外,就是在釋放個人魅力。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但我希望我有一天能像Tom Hardy一樣。」余文樂笑著說。

我也經歷過這個階段,給自己很多包袱、在物質上有很多追求,可等追求到了後,自問開不開心?真的不開心。

這幾年,他跟隨角色一起成長,早已從當初那個「導演讓我回頭我就回頭」的新人變成了遊刃有餘的成熟演員。去年他有了自己的家庭,進入到人生新的階段。在很多次訪問,他都對媒體說:「人有很多種辦法可以到達終點。」這個終點是指什麼?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對面的余文樂陷入了思考。 「沒有終點。」過了半分鐘,他換了個坐姿,睜大了雙眼笑著說,「你講得很好,什麼是你的終點?當你做到了一件事情之後就會想到要做下一件事,所以我覺得人唯一的終點就是學會滿足吧。」

早期沒有人穿裙子配皮夾克,有人穿了,你就覺得,哇怎麼可以這樣搭配?其實沒有人說不可以啊!所以不要給自己設限。

余文樂看到身邊有些悶聲趕路的朋友,覺得他們身處激烈的競爭環境,已經被裹挾在一種「不得不進」的慣性中。「我也經歷過這個階段,給自己很多包袱、在物質上有很多追求,可等追求到了後,自問開不開心?真的不開心。」


 

黑色彩塊毛衣、藍色條紋襯衫、淺色長褲、黑色休閒鞋 by Hilfiger Collection Men's。


余文樂理解,是大環境逼著人們隨波逐流,因為「每個人都覺得這麼做才會成功,不然就會跟不上」。他明白每個人都會受到脅迫,只是對於那種一窩蜂湧向一個熱點的行為,他會保持清醒與警惕。 

「就像我理解的時尚一樣。每個人都要有一個自己喜歡的東西。早期沒有人穿裙子配皮夾克,有人穿了,你就覺得,哇怎麼可以這樣搭配?其實沒有人說不可以啊!所以不要給自己設限。」他明白人終究是群聚動物,很難甩開世俗,但他始終還保有和Tommy Hilfiger理念相符的少年志氣和自由心性。 「如果每個人都能盡一點點力去改變環境的話,就有可能改變。」說這話時,太陽已經西斜,陽光照在余文樂的白色T恤上,像鑲了一道不會剝落的金邊。他坐在老物件中,既是復古又時髦的紳士,也是獨立自省的有為青年。 


 藏藍色格紋西服套裝、白色休閒鞋、白色圓領T恤 by Tommy Hilfiger Tailored Collection;黑色腰帶、印花口袋巾 by 私人物品。


完整內容詳見Esquire國際中文版2018年第153期5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