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從影才短短六年，但林哲熹坦言，他已決心不再為了表演犧牲自我。林哲熹澄清，表演依舊是他生命中的熱情，只是現在的他，寧可將表演當作一門講究創造性的專業，而非純粹訴諸感性的藝術。畢竟，把表演高高抬舉，卻被現實重重摔下的前例，在這個遍地都是「懷才不遇」的影藝圈所在多有，成名在望實在屈指可數，而林哲熹雖然年輕，但卻早慧地看穿了這個事實。不過，他從來不是被歸類到懷才不遇的那一群人裡。無論大製作或小卡司，這六年來林哲熹的工作不僅沒停過，甚至不乏捧著主角找上門的戲約，讓他不停周旋在拍戲、殺青、宣傳的輪迴之中，不僅一度經歷早上拍電影14小時、晚上拍電視劇14小時，每天只睡一小時的軋戲人生，中間最長的充電整備時間甚至從未超過兩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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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常人無法想像的生活，卻非他後來遭逢低潮的原因。從前的林哲熹，正是那種為他人而活的人。他時刻叮囑自己不要犯錯，盡力把每一件事情做到完美，以滿足自我與身旁工作人員的期待。虛榮也好，完美主義也罷，那一份自己給自己的高壓，險些讓他扛不住。憑藉《我們與惡的距離》之中那位思覺失調患者一角爆紅之後，情況更加岌岌可危，新作上檔之後若聲勢不如《與惡》，他便終日困在「是不是我沒做好？」、「我是不是辜負了眾人的期待」等自責之中。
從低潮而生的自在
一場全球性的災難大疫，反倒讓這顆失速陀螺終於能夠停下喘息。去年夏天，他史無前例地決意任性一回，原本正拍攝的電視劇因疫情而停拍，他向經紀公司告了假，跑到洛杉磯放自己一個月的長假。在那個以電影工業舉世聞名的城市，他什麼都沒幹、每天到處亂晃，不是跟朋友相約喝酒，就是泡在大房子裡的游泳池。但也正因為這樣放鬆的氛圍，才讓他終於想通，過去六年的表演生涯宛如放錯重點的人生，那些太想把事情做好、太想把所有心情照顧好的自我期許，不過就是委屈自己、然後把自己逼到牆角的龐氏騙局。對他來說，機會與等待呈一直線；在機會出現之前，前一段時間才有資格被稱為等待。出道之前，他曾有過一段煎熬的等待期，六年前的他以為等到了一個機會，才讓這六年來的他戲約不斷。不過，暫時放下表演工作、到洛杉磯放飛自我，或許才是他苦等的機會，「一旦做好要為表演犧牲奉獻的準備，表演本身會開始變得痛苦而漫長；那種心有不甘，會讓人把得之不易的機會握得更緊，反而會把表演搞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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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稱林哲熹為「天選之人」並不為過。他最難得的，並非出於優異的表演天賦，也不是因為他比絕大多數新進演員擁有更好的機運，而是他看透了表演。現在的他，一方面明白表演無法強求，放鬆與自在才是打通表演之路的關竅，另一方面則懂得放下表演藝術的虛幻感性，開始認真打磨與表演相關的專業技能，才不會讓自己的表演時好時壞、靠天吃飯。他在改編自韓國人氣網漫、明年即將上檔的電影《歡迎光臨二代咖啡》之中飾演一位咖啡師，所以當被問及看待表演的方式有何改變時，他便不由自主舉了咖啡師為例，「若你是一位專業的咖啡師，不能藉口今天心情不好所以無法拉花，也不能機械式地把熱水沖進咖啡粉就認定完成好工作。同樣的，要把表演做好，並非只是完成梳化、把台詞背熟然後站到正確的鏡位就好，它應該被當成一門理性與感性並重的創造性專業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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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關純然感性的專業
表演的優勝劣敗，很多時候與演員的才華無關，而是與演員的心態息息相關，關鍵在於能否認清表演與自我的本質。今日侃侃而談的林哲熹，在接觸表演之前其實一點也不了解自己，甚至誤會很大。進入大學以前，他學的是美術，那時的他雖然不斷跟自我對話，卻也走不出自我的一方天地。他是彰化人，國中時便離家到雲林唸書，高中跑到台中，最後才在台北落腳。由於過著這種不斷游移的人生，林哲熹沒有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朋友，所以不自覺地跟他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他曾經以為，自己是一個內向沉靜、不太愛說話的男生，但後來讓他就此安身立命、同時認清自我本質的也是表演。當他發現表演甚至允許自我不停變動，他於是決定徹底拋開人設；幾次試做當紅的「MBTI十六型人格」測驗，他被測出的內在真實性格竟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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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人們總說「戲子無情」，但究竟是因為看透了人世虛幻所以不動真情，抑或是看清了自我的流動本質所以處處留情？即使看透了表演，但當你問林哲熹，哪一個飾演過的角色已經住進心裡，答案卻不可得，就連對待過往的自己，林哲熹都一視同仁，因為沒有誰特別重要，以及不重要，「我挑選角色是有原因的，不論是當下對故事有感而發，抑或是被角色的個性與特質吸引，某種程度來說，每個角色都打開我的世界觀，並默默地改變了我。但若問我哪一個角色影響我至深，那倒是沒有。過去的每件人、事、物對我來說既重要也不重要，他們帶領我成為現在的我，若只選了一件印象最深刻的，其他似乎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不為上一秒懊悔，也不為下一秒煩憂」，正是表演讓我發現，其實只要轉個念頭，我永遠都能活在最想置身其中、當下的那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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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當下最好的自己
與其說表演讓林哲熹真正認識了自己，不如說現在的他深刻認知自我的本質是流動且不停改變的；對他來說，只有當下的未完待續，才值得期待。因此，他跟角色關係最好的時刻，是一部戲殺青到正式上檔的過渡期、跟角色處於一種「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態，那種「不知道他會長成什麼樣子」的流動性與未知感，才會使他興奮、讓他充滿期待。當被問及對未來的期待與挑戰目標，他只希望自己接下來一整年能活得開心自在，並把這個年紀所能接觸到角色演好演滿、不讓未來的自己徒留遺憾即可。所以，不論是對外人或甚至是林哲熹本人來說，去勾勒或定義「林哲熹」的本質註定徒勞，因為就連他自己，也從不設限接下來將走向何方。「不為上一秒懊悔，也不為下一秒煩憂」，正是表演讓他發現，其實只要轉個念頭，他永遠活在最想置身其中、當下的那個自己。
「我希望，我的偶像就是那個最好版本的自己。」
「我希望，我的偶像就是最好版本的自己。」再偉大的藝術，其實都從模仿與練習開始，與其說我們從書籍、電影及音樂等領域認識了世界，不如說是從中找到了崇拜與希望模仿的對象。透過表演與自己和解，林哲熹不僅開始懂得掌握眼前的角色，也開始「看見」劇本、場景及其他角色，整部戲仿彿就在他眼前開展，讓他放心地在裡頭盡情玩耍、安身立命；而他口中的那個「最好版本的自己」，其實便與當下的他緊緊相連。笑稱自己是一個有「整理癖」的人，只消說一個年份數字，他便能從整理好的硬碟當中即刻找出當時的自己與正在做的事。弔詭的是，他根本不是一個喜歡召喚回憶、留戀過去的人，永遠地活在當下，並做一個最好版本的自己，才是現年30歲的林哲熹，決心不再為了表演犧牲自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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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 by Adrian Chou Style by Alex Shih Photographs by 林志陽 Grooming by OUR Leo Hair by Nick@E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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