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雪松，」克里斯潘恩說。「再加點迷迭香。」
今天是週一早上，我們來到位於好萊塢山上，由玻璃與木材組成的蒸氣室裡。留著鬍子與灰髮的潘恩，穿著一條橘色海灘褲，正把精油倒入與腰同高的擴香器裡，頂部放著一塊熱石頭，嘶嘶作響，凸顯了室內靜謐的氛圍。
「哦，對了，還要加榎葉」他說。
潘恩彈了彈溫度計：溫度已來到120度。他拿起一捆帶有樹葉的枝條，這不是要拿來鞭打自己（即便他真的有這東西），而是要讓香氛更快速地擴散。
他表示：「我喜歡有儀式感的任何東西，我甚至會參加天主教的彌撒，因為我喜歡那種感覺。做桑拿也是，這段時間只屬於我，一切是如此純淨，能讓我好好釋放。」
在蒸氣室裡待上20分鐘後，我們衝進室外的冷水池裡，感覺像被電擊一樣刺激。
42歲的潘恩每天都會洗桑拿，也會順便伸展或聽Podcast，他表示：「出門在外讓我身心有點疲憊，所以我需要睡眠、做蒸氣浴、閱讀，還有在花園裡閒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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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靈活現
去年9月在威尼斯影展試映《別擔心親愛的》（Don't Worry Darling）期間，發生了知名的「口水門」事件，當時推特上瘋傳一段10秒左右的影片，片中主演Harry Styles疑似向潘恩吐口水，不過潘恩表示那只是吃瓜群眾的加油添醋，事實並不是如此。
而在威尼斯影展的記者會上，大家也把一張潘恩發呆的照片變成了迷因梗圖，也在猜他是不是累到不想宣傳。他表示：「我快要被那些迷因給笑死」，尤其一張「在重要的視訊會議上看著家裡的貓在沙發上嘔吐」的梗圖更是讓他哈哈大笑，但他發誓當時他剛下飛機不久，時差還沒調好，就只是在看威尼斯Palazzo delCasinò賭場的天花板而已。「有時候真相真的很無聊，不過我就只是單純在發呆。」
在電影《別擔心親愛的》中，潘恩飾演反派，是劇中打造虛擬社區的幕後操縱者，而這部電影也探討了反動的男性主義，這與他過去飾演的傳統男性很不一樣，像是在2009年的《星際爭霸戰》中，他扮演了寇克上校，除了有60年代Shatner飾演版本的風采，還帶點脆弱與諷刺的形象。
此外，他知名的演出還有兩部《神力女超人》電影。在漫畫中，美軍上尉史提夫崔佛這角色十分無趣，但潘恩不只給予了他血性，表達了對女主角的支持，甚至願意自我犧牲，徹底愛上一位可以把他活生生掰成兩半的亞馬遜女戰士。
潘恩很樂意跳脫超級英雄系列電影，飾演亡命之徒也沒問題，例如他在《赴湯蹈火》（Hell or High Water）中大汗淋漓，慘遭追殺，不但衝破員警設立的路障，還用膠帶貼住槍傷；他也願意嘗試完全不同類型的演出，像是他錄製了混音專輯，與芭芭拉史翠珊合唱歌曲等。
他表示：「我接演的工作常不是我有興趣的類型，我只能盡力尋求喜歡的編劇和導演，或告訴經紀人我想嘗試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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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畏出醜
此外，潘恩在另一部大製作電影《龍與地下城：盜賊榮耀》（這似乎很適合打造成系列電影）中挑大梁演出，他在片中依然帥氣，卻也更加從容自在。
潘恩問我喜不喜歡《龍與地下城：盜賊榮耀》，因為當時我是少數先看過這部電影的人之一。當我回答喜歡後，他追問：「一到十你給幾分？」我回答八分，潘恩似乎還滿意這個答案，事實上我想打九分，因為這部從桌遊改編而來的電影真的很有趣，但我不想讓他覺得我在拍他馬屁。
我在小時候滿常玩《龍與地下城》桌遊，裡面的神話故事超豐富，規則也超級多，而《龍與地下城：盜賊榮耀》也確實把這遊戲的精髓呈現出來，編劇兼導演Jonathan Goldstein和John Francis Daley讓電影調性不至於太過嚴肅，卻又不會有刻意搞笑的痕跡。
潘恩在片中飾演吟遊詩人兼盜賊Edgin，為了找回丟失的遺物，他集結了一批奇人組成小隊，展開了一場史詩般的探索。潘恩過去在電影中時不時會展演有趣的橋段，但這竟是他發揮喜劇細胞的首部電影。導演Daley表示「直到我們真正與他合作，才知道他這麼有趣。」另一位導演Goldstein則分享：「有些演員長得很帥，但卻不樂意把自己當作丑角，但潘恩不是這種人。」
劇組欣賞潘恩願意在銀幕前耍寶，潘恩雖笑稱這不是一種讚美，但他明白導演的意思，他喜歡搞笑來成就其他人，這就是為什麼他喜歡《神力女超人1984》中不停換裝的滑稽片段。「我很樂意看起來像個傻瓜，因為我根本不在乎。」
潘恩指出：「我演寇克艦長也是如此。在《星際爭霸戰》中，這角色像James Dean一樣帥氣，結果走去見Bones時卻撞到了頭。我很喜歡角色很酷、很有男子氣概，卻又會偶爾耍白癡的時候，像是小便時尿到自己的腳上，看起來活像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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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頓再出發
桑拿浴結束後，我倆回到潘恩的房間內，這裡擺設很復古，整體氛圍十分平靜。潘恩表示：「我30幾歲常在家裡舉辦盛大的派對，邀請很多賓客。」不過隨著疫情到來，「我在這過著與世隔絕、彷彿修行般的生活。」
房間裡看起來最現代的物品，是低矮書架上幾隻寇克艦長的Q版公仔。對潘恩來說，他仍然對《星際爭霸戰》裡的船員們滿懷情感，並真心感激那段時光，同時感覺到這系列就好像劇中的「聯邦星艦企業號」一樣，把他送往更高遠的地方，卻也帶來不同的前景與憂慮。《星際爭霸戰：浩瀚無垠》是他最後一次出演該系列，如今他已經跟寇克這個角色告別，停泊到了一個平靜的處所。
《鋼鐵人》推出後一年，潘恩飾演的《星際爭霸戰》上映；《星際爭霸戰：浩瀚無垠》則是在2016年發行，這時漫威宇宙已經不斷締造票房新高。《星際爭霸戰：浩瀚無垠》全球總票房近3.44億美元，算是十分賣座，只是沒像《復仇者聯盟》那樣賺錢。潘恩說：「我不確定《星際爭霸戰》系列未來能否有機會衝到那樣的票房，我有時也會想：為什麼我們每次都只能賺死忠粉絲的錢，接著開心地說掰掰閃人，而不是試圖與漫威等公司競爭？」他很希望能夠再扮演寇克艦長幾年，可惜《星際爭霸戰：浩瀚無垠》後暫時不會有續作⋯⋯「這部片沒達到預期10億美元的票房，加上飾演Chekov的Anton Yelchin去世，我不知道，它似乎⋯⋯」他停了下來，看了看靠著《星際爭霸戰》片酬買下的風景。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幾分鐘後他暗示這系列「感覺被詛咒了」，因為距離上一部《星際爭霸戰：浩瀚無垠》已經6年的時間，應該不至於這麼難找製作方才對，直到2022年2月，派拉蒙終於敲定《星際爭霸戰》將找來原班人馬製作續集，而製片人J.J. Abrams也正在找尋導演。
而潘恩則是很後期才知道這件事。他說：「我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不過這也很正常啦。在《星際爭霸戰》系列中，演員通常是最後一位知道所有事情的人，就連服裝設計師都比演員先讀過劇本。」我問他，身為艦長卻後知後覺，會不會覺得很奇怪？
潘恩說：「是還滿沮喪的。雖然是慣例，但這樣真的沒有辦法締造最好的合作效果。」但他話鋒一轉：「我很喜歡這個角色與其他設定，也很喜歡這個系列，不過要我參與創作，那我真的做不到，我沒有那樣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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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承父業
潘恩一家都是演員，對潘恩來說，演員從來不是神秘的職業，單純只是一份工作。他說：「我才不管父親在做什麼呢。我只知道他有時有工作，有時賦閒在家，有時手頭又很緊。」
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表演工作者，畢竟最初的志願可是要打棒球。「直到我13歲後，我才意識到自己不是打棒球的料。」之後他一直想要在某個領域闖出一片天，卻找不到施力點。「我很想在各方面表現良好，也很想成功，但真的沒有方向。」
潘恩不喜歡在名人專訪中講述自己的發跡史，因為這部分實在不特別：害羞的孩子從沒想過會成為演員，卻在大學接觸到戲劇，但接下來的兩年卻沒有任何演出機會：「那兩年很痛苦，感覺特別漫長。」他的第一個角色，是在2003年《急診室的春天》（ER）中飾演醉醺醺的男大生，同年也在影集《CSI犯罪現場：邁阿密》中客串演出，他戴著假唇環，飾演一位自負的滑板玩家。
不久後，他又因為俊俏的長相被片商相中，成為《麻雀變公主2：皇家有約》的男主角，並與安海瑟威對戲。五年後，他參加了《星際爭霸戰》的試鏡，獲得寇克艦長一角。
幾個月後，他參演了Tony Scott執導的《煞不住》（Unstoppable），並與丹佐華盛頓共同飆戲，試圖阻止一輛失控的列車。昆汀塔倫提諾在觀賞完《煞不住》後，曾大讚潘恩是他最喜歡的好萊塢Chris。潘恩的巨星時代已然開始，但此時的他卻有點迷失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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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之後
「我20多歲時想大展拳腳，多數時間都在盲目追求成功，讓我身心都累壞了。等到我30歲時，有天我突然清醒，心想『他媽的發生了什麼事？』我變得有錢又有名，所有看似成功的要素我都有了，但我卻反問自己『我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他繼續表示：「我當時感到相當沮喪、孤單，也無法專注。在第一部《星際爭霸戰》中，我對自己非常嚴格，簡直是一位完美主義者，這讓我非常痛苦。我當時的工作方式很糟糕，可能也很難跟人相處。」
但此時的潘恩意識到問題所在，開始逐漸轉變生活重心，重新檢視對自己最重要的事物。他說：「過了30歲後，我就有意識地追求快樂，而不是醉心那些虛無飄渺的完美作品。我越少鑽牛角尖，就感到越輕鬆，結果也更好。」
「我很樂意看起來像個傻瓜，因為我根本不在乎。」
掌控全局
即使潘恩已經是A咖，但還是得聽從片商的決策，做一些超出他控制範圍的事情，所以潘恩決定自己來！在這兩年內，他自編自導自演一部名為《池邊人》（Poolman，暫譯）的電影，而今天正好是他這部電影殺青的日子，稍晚訪談結束後，潘恩會換上牛仔褲和白T，開車前往電影製作公司，進行最終的色彩校正。
當潘恩把劇本初稿送給製作人Patty Jenkins看時，Jenkins確實被震驚到了：「這真是他媽的傑作， 簡直無法相信。」在確認潘恩簽約擔任主演後，募資也正式開始。儘管潘恩一開始沒有當導演的計畫，但在他和另一位編劇Ian Gotler創作完後，他就清楚「只有我可以把構想的畫面拍出來。」
Jenkins相信，《池邊人》的橫空出世，代表影壇將誕生一位多產又重要的導演。「潘恩不會停下腳步，他就是這種人，我認為比起演員，他可能更適合當編劇或導演。」
Jenkins也提到了潘恩的背景，他的父親曾在超過400集的電視劇中演出，戲約穩定，也從未大紅大紫，是一位典型的長青演員，而這也形塑了潘恩心中演員該有的樣子。對他來說，要走出演員框架，成為一位真正的電影明星，甚至進一步成為一位表演大師，都讓潘恩很不自在，光是能長期在戲劇圈耕耘、戲約不斷，就讓潘恩覺得自己足夠幸運。
潘恩對我說，在完成《池邊人》後，他還在構思兩個新項目，可能會擔任主演或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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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拓新風景
我問他當他跨足新領域時，內心是否有「可以了，該滿足了」的聲音？潘恩回答：「哦，沒錯，那肯定有。我成長的家庭總是擔心生計問題，所以我骨子裡會有這一層焦慮，即使到現在，我有時也不太相信我可以隨時去度假，或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用餐。」
他又補充道：「我成長過程中一直被照顧得很好，衣食也無虞，還上私立學校，但背後的支出確實讓家庭有些困難，這讓我更清楚自己擁有與需要什麼。如今我的生活不一定就等同於幸福，卻出奇平靜，我開始關心父母沒時間去考慮的事情。」所以他婉拒了高額的片酬，順從自己的渴望，期待成為更好的自己。
幾個星期後，我、潘恩及編劇Gotler一起觀看了《池邊人》，讓我印象最深的是當天潘恩穿的衣服——一套絕佳的70年代裝扮：雙重牛仔的穿搭、復古的牛仔褲，搭配牛仔夾克與牛仔靴，讓我想起另外兩位能撐起這種風格的大明星，一位是布萊德彼特，另一位是1970年《疾速暴走族》（Little Fauss and Big Halsy）裡的勞勃瑞福。我不是在暗示潘恩是在模仿昔日巨星（勞勃瑞福初次執導是43歲，也差不多這時候），但對潘恩來說，從影前20年會如此成功，一半歸功他帥氣的外表，而另外一半從未外顯的優勢，則將他未來的影劇之路推得更加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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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與地下城：盜賊榮耀》已於3月29日在台上映
Text by Alex Pappademas Photographs by Mark Seliger Styling by Colleen Atwood Grooming by Natalia Bruschi Translation by Tony Kao
「我越少鑽牛角尖，就感到越輕鬆，結果也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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