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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故事的人 曾敬驊、林君陽

2023/03/31 編輯 / Peter Ye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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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起》,以二十年前SARS封院為藍本,描述每個人心存的恐懼及顧慮,在病毒籠罩下,呈現人性的真實矛盾。經由電影,我們也與金獎導演林君陽及男主角之一的曾敬驊進行了一場人性對話。


「人,何以為人?」正在看著這篇的你,或許也曾如此思考著。


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我們有著複雜的人性,有所思、所感以至於成為我們最人性化的象徵,而非只是一個滿足自己慾望的動物。我們有能力思考,卻也都存在著劣性與私心,當面臨壓力、困境之際,每個人顯現出的真實面貌,多樣到讓人無法分清楚真偽,然而也沒有人可以定義對錯,如同人性本善、本惡的爭論,人人都有著獨一無二的想法,而那也是身為人的特別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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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呈現

談及人性糾葛,那是林君陽作為創作者以來,擅於探討的事物之一,《我們與惡的距離》在他執導之下,帶給觀眾思考事件的能力,於每個人心中濺起漣漪,多數人直到如今仍無法釋懷,「到底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你有標準答案嗎?」劇裡的一席話既扎心又深刻,堪稱是近年來最值得觀眾審思人性的台灣戲劇作品。因為《與惡》的出色,他順利於2019年敲響金鐘、大放異彩,而同一年,曾敬驊剛好也因為電影《返校》受到金馬獎提名,歷經時間淬鍊,兩人這幾年亦於各自領域持續帶來精采之作。


拍攝這天,林君陽先到了現場,在我們面前瀏覽服飾後,隨即語帶堅定地說出想保有身為導演應有的風格,不希望在妝、髮上作過多包裝,短短幾分鐘對話,讓人立刻可以感受到他真誠態度,就猶如他期待《疫起》帶給觀眾的感覺——真實且不矯揉造作。


「電影是特殊媒材,我們要找到自己的說法、自己看事情的角度。」——林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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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拍攝前一個月,林君陽在自己的社群寫下:「災難之前,我們都只是小小的人類」我思考著他於螢幕前的心情,那當中是對《疫起》的感悟,亦或許是他自己對曾經歷大小災難後的感言。


《疫起》以災難作為主軸,最初的架構是編劇劉存菡以急診室護理師角度寫下的《煞塵爆》,在榮獲優良電影劇本獎後,經歷三年籌備及拍攝終於得以完成。談到為何會對這部劇本感興趣時,林君陽則表明了劇本與自己親身經歷的連結。大一即遭遇921大地震,剛進學校宿舍第二天適逢大停電,在斷水斷電的情況裡,他與素不相識的同學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尤其那一、兩年的經濟開始走下坡,大四那年,他剛好要拍畢業製作、畢展,卻因為SARS爆發,連原本要籌備的畢展都無以為繼,令他相當難忘。


如此戲劇性的題材,想做的人肯定不在少數,但林君陽期望藉由一個適合的觀點去闡述,於是以醫、護角度切入災難事件,以及他們如何面對,進而延伸出一個新的閱讀可能性。「電影是一個很特殊的媒材,在螢幕放大、人性被放大的觀影經驗裡,我們好像不是要還原當年到底發生什麼事,而是要找到一個自己的說法、自己看這件事情的角度。」林君陽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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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答案

在林君陽的作品裡,你不難發現他總是希望透過畫面迫使觀眾去思索人的行為與起心動念,為何會發生?為何會這麼做?成為他想傳達的一個意念——從疑問出發,衍生各種答案。《我們與惡的距離》到《疫起》,他並未引導觀眾去理解誰是誰非,哪個人罪該萬死、哪個人是英雄的概念並不存在,反而是真實呈現,由觀眾自行判斷,即使出於為他人著想,但亦可能是迫於無奈,無論戲劇或是電影,都沒有罪該萬死的壞人,藉由還原事件現場,去突顯人性的交鋒。


讓觀眾思考的基礎之一,是讓演員也能描述自己看事情的角度,對此曾敬驊也相當有感。「跟他拍戲就是很真誠地去感受,因為不需要做任何刻意的敘述,刻意給觀眾看些什麼。」作為雙主角之一,《疫起》是曾敬驊退伍之後首部主演的電影,運用男護理師的角度去講述「護」的觀點,熱心助人到有點雞婆的個性,是整部作品裡,另一個特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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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起》裡描述每個人對災難感到手足無措,而現實中的曾敬驊,也有難忘的災難故事。他娓娓道來,向我們分享自己小時候某日回家,發現有台消防車不斷往自家灑水,後來他才知道原來家裡二樓失火,但因家人工作忙碌無法得知,直到火勢愈演愈烈並冒出濃煙才報警,「那天讓我印象很深刻,走到二樓,看到自己生活的地方、姊姊的鋼琴、全部裝潢都一片焦黑,整個房內都是水,還不斷聞到燒焦味,對那個年紀的我來說,一直感覺到爸媽的痛苦,可是我沒有辦法想像他們的真實感受,因為這些房間都是我爺爺親手蓋的,後來因為沒水沒電,我們被送到親戚朋友家,爸媽則於家裡一樓打地鋪睡覺。」為了《疫起》裡的安泰河,曾敬驊不斷想像自己當時的狀態,並將如此深刻的記憶作為準備角色功課的一環。


「用微笑去面對、去處理,不見得是在幫助別人,有時候好像是因為我們心裡的缺口才去做。」——曾敬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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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下的眼淚

場景來到攝影棚,或許是因為林君陽的攝影專業及導演背景,在拍攝期間,我總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強大氣場,與一旁堆滿笑容、親和的曾敬驊形成鮮明對照,不過,也因為他所散發的氣場,讓現場的我們更能沉浸於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


曾敬驊於《疫起》裡所扮演的安泰河,有自己的掙扎,由於921大地震失去了家人,他本身對救人有著某種執念,致使他站在道德制高點去質疑別人。導演在現場以循序漸進的方式,讓曾敬驊回憶自己戲裡的內心狀態,「你會用勇敢來形容自己嗎?」、「你覺得夏正自私嗎?」、「所以你認為安泰河都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什麼事情嗎?」丟出各種問題令他思考,在情緒慢慢堆疊下,當導演説道:「你知道我覺得真正的勇敢是什麼嗎?是知道自己不勇敢,但還是去做了很勇敢的事。」頓時,曾敬驊嘆了口氣,潸然淚下,即使不勇敢,但安泰河從一開始就逼著自己去做勇敢的事,這同時也讓曾敬驊學著與自己溝通,成為當日令我難忘的一幕。


「這個角色帶給我面對一些事,其實自己一直用微笑去面對、去處理,不見得是在幫助別人,有時候我們好像是因為心裡的缺口,明明知道別人不會感謝你,那你為什麼要去做?因為你要去填補你內心的缺口,可能那是一個傷口,或是一件無法完成的事,而那就是人性。人性其實有著自私,因為你想藉由幫助別人,然後讓你的傷口好一點,對比我確實有私心,想填補一些來不及完成、或者已經錯過的傷口,讓它不要那麼痛。」曾敬驊對著我們說。


「真誠面對,不需要刻意敘述,刻意給觀眾看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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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誠可貴

德國著名哲學家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曾說過:「對待生命不妨大膽一點,因為終究你會失去它。」


從SARS到COVID-19的二十年間,我們屢次於疫情面前感到迷茫、害怕,因染疫過世的消息鋪天蓋地而來,造成人心惶惶。2003年的和平醫院封院,當時院內有1000人被困在其中,大量的醫護、病患及家屬等同有1000個故事、1000個可以被紀念或記錄的人,這也成為《疫起》取樣的難處之一。過去三年,《疫起》原本設定是要對新冠做一個詮釋,但當跨過了新冠肺炎這一障礙,林君陽認為:「重新用SARS的故事去緬懷、懷念、紀念、探討,我覺得很難去定義什麼,但是我們好像是在做一個句號,利用故事,幫過去這三年,甚至是過去二十年留下一句話。」


經由這部電影,林君陽相信每個人觀影後的感受都會有所不同,就像他至今仍無法確定《疫起》到底是部什麼樣的電影,要傳達給觀眾什麼寓意,但可以確定的是,你不會看見他操弄角色,或是利用角色去述說某一件事,反而讓他們做自己,就像他所說的,觀眾至少可以知道這是一部「夠誠懇」的電影,儘管如此,但透過胰臟癌病患的死亡,他也傳遞了一個概念:「生命真的隨時可能消失,如果你有能力請珍惜,可以說再見的時候好好地說再見,因為你永遠不知道那一句再見可能來不及講。」


Text by Peter Yeh  Style by Alex Shih  Photographs by 林志陽  Grooming by YiLi@yml.makeup、Nana Hsiao@makeup.irinana  Hair by @chiron_yun、@driven.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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