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宥嘉說他從小沒拿過什麼驚天動地的第一名，最風光的那次，就是在超受歡迎的歌唱選秀節目中脫穎奪冠，萬中選一的實力與才氣，有時卻被旁人當成順遂好運。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要來的努力──尤其在音樂上，「人們看到或聽到的，只不過是我失敗好多好多次之後才成功的那一次。」這十年來，他未曾被時代的洪流給退卻，非把作品做到每一個階段的極致，近期完成的《「idol」世界巡迴演唱會》堪稱是出道截至目前為止的總結，一張專輯說不完的十年，不如用一場演唱會好好唱給大家聽，不需要翻出舊照片比對，這是屬於他自己的#10YEARCHALLENGE。
Interview & Text by 郭璈 Photographs by Wu Chin Tsan Style by Fred Feng 製片 by Johnson Liu Makeup by 葉曉菁（Nina Yeh） Hairstyle by Johnny@Hair Culture 動態影音/剪輯/製作 by 林志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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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過超多首動人脫俗名曲的音樂人陳小霞（阿姐）曾在2010年舉辦一場個人音樂會，邀請林宥嘉擔任唯一演出嘉賓。視阿姐為偶像的林宥嘉當時拿起吉他自彈自唱，唱了兩首「沒有歌詞」的創作曲（其中一首後來成為盧凱彤的〈留一秒〉），兩首歌加起來近十分鐘，他就是哼著擬聲詞也把它唱完，透過一種音樂的純粹來對阿姐致意。
這種乍聽之下很離奇、就算是老牌紅星也不太敢做的大膽表演，卻令人覺得「可以，這很宥嘉。」身受90年代英式搖滾影響的他，也曾把Britpop名團Blur那首車庫搖滾經典〈Song 2〉用acoustic的形式改編。簡單來說，面對音樂，他喜歡給予人們驚喜。
我的確是活得很「迷幻」的一個人。
看似是種不按牌理出牌的反叛，放在這位歌手身上卻是如此合情合理，「我的確是活得很『迷幻』的一個人。」林宥嘉這裡所說的迷幻，並非指他那飄緩如迷離水氣的投入唱腔、也不是在說Psychedelic Rock那類的二三事，「我是個非常拚命的人，常常衝刺到喪失理智，對，喪失理智那樣，大概就是那種感覺。」
19歲那年，林宥嘉第一次在電視上表演──正確地說是參加比賽，當時歌唱選秀類節目尚未在華人娛樂圈流行，他是第一批見證、投身其中、並且引領後續潮流的年輕人之一。正式首賽上，他選了李泉〈走鋼索的人〉，先拿起大聲公帶來一段充滿失真美感的開場，接著透過他後來為人稱道的詮釋方式，不到一首歌的時間，初出茅廬的林宥嘉隨即向世人烙下他強烈又迷人的演繹神采。
後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他獲得了冠軍，那一瞬間，他就像是華語音樂的救世主（當然他本人並未這麼想），沒有人會懷疑他將會為某部分千篇一律的流行音樂市場帶來不同以往的翻騰。僅在嶄露頭角期就爆紅的林宥嘉，在首張專輯發行後，打破台灣當時舉辦售票演唱會最年輕歌手紀錄。
但他並未因為成名而迷失自我，昔日比賽時，他穿著Kurt Cobain的T恤出現、在決賽選唱Radiohead的成名作，在很多Live專輯的紀錄中，又能從他精闢的翻唱選歌中窺得他內心對於音樂的脫俗品味與深入脈絡。
若說要了解一個演員是去看他的電影，同樣地，了解一個歌手亦是去聽他的專輯，《Esquire》編輯部認為林宥嘉是當代華語樂壇最具個人風格的歌手暨音樂人之一，那些慘情又悲觀的歌曲對市場來說有那麼一點異類，但卻是如此誠實又有個性，他就像是城市裡寂寞患者的代言人，每張專輯皆具有準確又文學性的概念主題，且條理結構分明，在音樂上，你會明確感受到他靈魂深處那種Alternative or Indie咖出身的堅持與韌性（當然也有任性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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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很長，林宥嘉經歷各種身分的轉變，越過三十而立，事業與家庭都來到新的里程碑，「從學生成為比賽選手，然後出道當歌手，再來是……有代表作的歌手，接著成為在音樂上有企圖心的歌手，然後開始比較臭臉的歌手（笑），然後因為當兵離開一陣子，回來後我覺得我有變得比較親切……我覺得這就是活著的感覺，人啊只要活著就擁有各種可能。」
他給了一個很老派的結論（這裡是讚美的意思），當然老靈魂並不能代表林宥嘉的全部，復古或前衛等詞彙都很難去定義眼前這位歌手的內心世界，如果要用三次歌曲或場合來撰寫他的自傳本事，宥嘉說：「那會是〈兜圈〉、〈成全〉和這次《「idol」世界巡迴演唱會》，我覺得這三件事就是構成林宥嘉音樂的全部──〈兜圈〉是我的創作，包含吉他演奏與製作；〈成全〉代表一個歌手翻唱與選歌的品味；最後就是這次演唱會，因為對我來說真的太重要了。」
就在去年年底，當他連續兩日完成《「idol」世界巡迴演唱會》台北場時，林宥嘉說他真的很想大哭一場，這是他首次以總監身分策劃演出，除了音樂，也包含美術視覺等項目，「跟做專輯很像，首先是概念，再來就是歌曲的部分，這些要件在『idol』演唱會裡都是做到極限了，差別就在於，一個是在錄音室裡面發生；一個則是在現場發生──而且不能NG。」
我的每一張專輯都是我那個階段最能推到頂的極限。
2009年發表〈說謊〉時（《感官/世界》時期），宥嘉認為那就很像是個代表作的開始，「這是我自己很喜歡的作品，也得到外界還不錯的反應，音樂就是這樣，做自己覺得爽的作品不能當成代表作，那只不過是自我滿足，一首歌，要做到令自己滿意，然後外界評價又高，那應該就是絕對客觀的代表作。」
所以他說自己是那種不太喜歡接工作的藝人，這部分當然是個性使然，他不喜歡把一件事做得很快，「比方說一個已經預熱好的烤箱，才可以開始烹飪，或是一台暖好的車子才有辦法飆高速，下一張專輯也會是在這樣的狀態下開始做，我的每一張專輯都是我那個階段最能推到頂的極限。」他說，做音樂很像是非常個人化的「輸出」，從林宥嘉本人這裡的輸出。
對他來說，「idol」是他生涯截至目前為止的最具總結性的輸出，一張專輯說不完的十年，不如用一場演唱會好好唱給大家聽，「做完這場表演，我得到了很多不錯的迴響，我很久很久沒有得到這麼正面的回應了，但我一點都沒有驕傲的感覺，因為我一直是一個非常努力的人，每一首歌，每一次的翻唱，只要我跟『林宥嘉這個人』表演有關的事我都非常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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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娛樂圈裡，常常有人勸林宥嘉說：你沒必要做到這樣子，「但努力對我來說已經是一個基本的東西，我知道用我的標準去看努力這件事，在一般人眼裡會覺得誇張，和我合作過的音樂人就會明白我在這部分的堅持。」
近期林宥嘉在大型歌唱選秀節目《聲林之王》擔任首席導師，對照另一位導師（蕭敬騰）的獅子形象，他的形象是「樹」。往日選手如今變成導師，這又是另一種身分的轉變，但在此之前，其實林宥嘉婉拒過很多選秀節目邀約，「以前我總認為，我沒那個資格去指點別人，我會覺得很假，很像演戲。」
他是很有企劃頭腦的歌手，擅於聆聽人性內在與外在的聲音，這幾年，越來越多同行喜歡他對於音樂的精準描繪，紛紛邀請他來擔任歌曲監製，「我後來發現我有這個優點，雖然我是歌手，但我也滿適合去做企劃。看我在節目上的評語風格就知道，我通常喜歡挖掘別人好的那一面，而且我相信不需要每個人都是完美的，我喜歡每個人有自己的特色。」
很多人會說「林宥嘉好幸運喔！還沒發片就紅了。」可是，人們看到或聽到的，只不過是我失敗好多好多次之後才成功的那一次，可能我做了十件事，當中九件是失敗的，但對我來說，我這十件事都要全力逼到臨界點。
如果是做別人的音樂，宥嘉有信心可以很精準地展現那個人最好的那一面；但唯獨面對「林宥嘉」時，他永遠都會要逼著自己做到最極限、最踩界的突破。
「你知道嗎？我這輩子其實沒得過什麼驚天動地的第一名。」他說，「就剛好第一名（第一屆《超級星光大道》）那次就被大家看到了。我知道很多人會說『林宥嘉好幸運喔！還沒發片就紅了。』可是，人們看到或聽到的，只不過是我失敗好多好多次之後才成功的那一次，可能我做了十件事，當中九件是失敗的，但對我來說，我這十件事都要全力逼到臨界點。所以我很能體會到努力過後得到認可的感覺有多麼幸運，同時，我更不相信努力就會有回饋這種事。」
他對此感到焦慮，害怕現實的自己追不上那個心底所想像的自我，有句名言「你必須非常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用在他身上似乎只對一半，林宥嘉一點都不期待有天需要令自己看起來毫不費力，他是那種如果還能夠流血就絕對不會只流汗的脾氣與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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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近完成《「idol」世界巡迴演唱會》後，林宥嘉坦承自己心裡才有那麼一點得到第一名的感覺。在他認知裡，身為闡述人世間喜怒哀樂情感的歌手，快樂的時間其實很短暫，常常僅在一瞬之間，「只是說那快樂所帶來的衝擊與回饋是很大的，我知道一定有其他歌手跟我有截然不同的想法，但至少我自己在這一行既有的感受是如此。」
家庭就是令我的迷幻性格變得稍稍科學又理智的存在。
音樂對很多人來說，的確就是一種跟自己心中魔鬼對話的過程，這彷彿是從事表演或藝術創作者的職業災難，因為實在太容易（也需要）與那些黑暗面相處，「這幾年我太太（丁文琪）常對我說：『趕快睡覺』、或是『先吃飯』，通常是在我很忙的時候啦！她會對我說這兩句話，她知道我腸胃不好，也知道我是個為了工作失去自我的人，我覺得家庭就是令我的迷幻性格變得稍稍科學又理智的存在。」
當婚姻與孩子成為林宥嘉生命中的重擔後，他自認花在與負面情緒對話的時間少了很多，「因為必須更專注衝刺在夢想上，你會想照顧好你的家庭、想陪著可愛的孩子、想要跟老婆說說話，基本上就不太容易掉進魔鬼的陷阱，這對我來說很好，很好。」
人們常說傳媒懷舊最好的年限是十年，遙想十年前星光幫正夯時能有萬人空巷的魅力，更引發華人圈促使歌唱選秀節目不斷進化的源頭，但做音樂這種事最後還是得回歸自我，對照十年前的比賽影片，林宥嘉其實沒什麼變，他還是那個對音樂敢衝敢做的漂亮男孩，我們衷心感謝音樂圈能有如他這樣認真又慧黠的歌手存在──在很流行的環境裡搞另類，在很另類的狀態下啟發流行，更重要的是，他未曾被時代的洪流給退卻，當然你更需要知道，每一次他的作品與演出，都是林宥嘉當下最毫無保留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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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內容詳見Esquire國際中文版2019年第162期二月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