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第一次認識的張震，是李安眼中的「小虎」？王家衛鏡頭裡的「小張」？還是楊德昌所詮釋的「小四」？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在偌大的中山堂裡，觀賞著四小時完整數位修復版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那股心靈的衝擊，至今依然如漣漪一般，迴盪於心底。
Produced & Style by 郭璈 Interview & Text by Joseph Chien Photograps by 林志陽
Makeup by 陳怡俐 Hairstyle by Johnny Ho 製片 by Johnson LiuSpecial Thank to 山海觀馬術俱樂部
風衣外套、毛呢西裝外套、經典白襯衫、丹寧家徽長褲、流蘇飾帶皮鞋 by Polo Ralph Lauren；Santos-Dumont腕錶、美洲豹戒指 by Cartier。
敲定張震封面拍攝日期的同時，心底立刻浮現的是，小四的那雙眼睛。1991年《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電影裡的他，眼神是會令人感到震懾，甚至有些許的不寒而慄。也許是在那甫解嚴鬆綁的開放時代，第一次接觸到具強烈衝擊性的、政治歷史的電影主題，他那看似文靜的外表下，面對女友小明所爆炸出的話語：「沒出息，妳不爭氣，不上進，說謊，沒骨氣……」其實是有所同感的，或者只是自以為的同感。
生肖屬龍的男人，應該都會在進入小學的第一天起，就開始感受到眾多「龍之子」同年競爭的壓力。家中的兄長，多少也會產生相互比較的無形負壓。然而對於張震來說，14歲擔綱演出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雖然並非處女作，卻因此和父親張國柱同屆入圍當年金馬獎的「最佳男主角獎」，這般如探照燈直射眼前的眾所注目，想必更非一般人所能體會。如今，看著張震神情自若地在馬廄裡，承受著閃光燈的跳躍頻閃，應該只是蚊量級的搔癢小拳而已吧。
好萊塢的洗禮 表演更趨成熟
有在follow張震的社群媒體帳號，或許近期都關注到他跨足小銀幕電視劇的動態。但是，總是像鴨子划水一般默默努力著的他，其實在今年夏天，已順利完成進軍美國好萊塢電影產業的初次征途。「以前的一部小說所改編的，《沙丘魔堡》（Dune）。」話語說得輕鬆，但這部曾由知名導演David Lynch於1984年執導的史詩級科幻作品，如今由《銀翼殺手2049》（Blade Runner 2049）導演Denis Villeneuve重新詮釋的大成本製作電影，其實一點都不簡單。「因為導演之前執導《銀翼殺手2049》時，就很喜愛匈牙利布達佩斯附近的景觀，所以劇組就拉到那裡去拍攝。我的戲大部份都在室內拍攝，不過外景的部份，尤其是那經典的沙漠場景大戲，真的拍得很美麗。」
威爾斯格紋羊毛混紡雙排扣大衣、條紋現代領緊身襯衫、黑灰條紋領帶、牛仔高腰長褲 by CELINE BY HEDI SLIMANE；JUSTE UN CLOU手鐲、美洲豹戒指 by Cartier。
在《沙丘魔堡》裡飾演片中主角Paul Atreides其家族的醫師──「岳醫師」（Wellington Yueh），張震認為自己的表現比原本預期中的好很多。「我覺得好萊塢的製作團隊，提供給演員一個非常好的表演空間，共事的演員們也都很棒。他們分工很仔細，而每個人也都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到最好、最專業，專業到一種極致。」一個多月的拍攝過程中，雖然戲份不算多，卻和幾位主要角色都有對手戲。「跟這些專業演員們一起工作，他們尊重自己，也很尊重別人，氛圍很不一樣，是一次十分寶貴的經驗。」其中，張震對於在電影中飾演Harkonnen家族的領袖Vladimir Harkonnen，來自瑞典的資深演員Stellan Skarsgård的表演，印象格外深刻。「他的演技很厲害，而人又非常親切。一場身處水池中的戲，60幾歲的他，站在裡面快五個小時都不曾走出來、沒有一句抱怨，拍出來的視覺效果、戲感也十分到位，真的讓我倍感佩服。」看到國際級演員的敬業態度，他真正覺得是上了一課。
將演戲化為深層心法的累積
相較於他熟悉的電影拍攝，張震覺得初次嘗試的電視劇，在幕後製作上就有不少迥異於以往的感受。「拍攝節奏快了很多，畢竟一部電影要在兩個多小時內講完一個故事，還是需要比較濃縮、壓縮的精緻度。表演方式、演員的狀態要更準確一些。」明快節奏，是讓他最感深刻的差異。「電視劇的時間較長，需要講述的細節較多，對戲的演員數量也較多。」以前拍攝電影，一天可能只拍攝一、兩場戲的步調，相較於電視劇一日多達五、六場戲的狀況，張震覺得在體力的消耗增量不少。「除非是古裝、大製作規模的片子，不然一般電影大概三個月左右就能拍攝完畢，不像拍電視劇，就是紮紮實實的五、六個月。」
「在鏡頭語言上，電視劇的要求也有所不同。」精準且清楚的詮釋，以及跟對手演員之間的良性關係，是張震做為一位專業表演者的自我要求。「戲劇，畢竟還是由演員之間的互動所建構起來的。大家在演技上的互相匹配，會讓這齣戲變得更好看。」張震也承認，一開始他確實有些許的不適應，過了兩三週之後，才逐漸調適掌握到自己的表演方式。特別的是，聽著他講述身為演員的種種，張震那淡定而沉穩的聲調，格外讓人感受到他已將「演戲」這個需要透過學習和經驗累積的「技能」，內化為自身心法，彷如自我人生的一部份。
絲絨西裝外套 by Ralph Lauren Purple Label；經典牛仔襯衫 by Polo Ralph Lauren；PANTHÈRE DE CARTIER美洲豹胸針 by Cartier。
不露痕跡的表演 是永遠的功課
「每一部戲的經驗累積，遇到不同的劇組、角色，會碰撞出不一樣的想法。但是這些年來，我覺得跟侯導拍戲，是非常特別的一種成長經驗。」另類，是張震對於侯孝賢導演執導方式的形容詞。「他比較像是……用拍攝紀錄片的方式在拍電影。第一次跟他合作《最好的時光》，其實那時候自認當時的狀態是滿好的，可是去了才發現，侯導對於表演的要求是更高的。但他不會明講，而是不斷地拍攝同一場戲，對當時的我來說是滿折磨、滿痛苦的。」導演不講、不知道哪裡不對，只能告訴自己靜下心來從旁觀察，也要放下許多的既有想法，去融會貫通源於自我的表演方式，「這樣的改變，才是真正可以長存於內在的。」
與侯導的兩次合作，都讓張震察覺到自己當時的不夠成熟。「從他的身上，真的可以學到很多東西。」例如，張震愛看書的習慣，就是被侯孝賢所啟發的。「他很愛看書，也會給我們很多功課去做。看書這件事，變成一個演員必備的功課之一。」至今，他依然會利用拍戲時的空檔，或是生活閒暇時段，利用機會認真閱讀。細問之下，才發現到張震閱讀書籍的數量，其實相當龐大。「在偏僻地方長期工作時，書本就是我最親近的夥伴。不過，我有個壞習慣，太好看的書、太精彩的小說，會捨不得把它看完，書就因此愈積愈多了。」
「侯導還教會了我一件大事：不一樣的表演，也能夠成為一個很好的表演。打破原有的思維想法，真正去做出一個沒有痕跡的表演，才是最高難度的一種境界。」這種方式，原本是張震心中頗為害怕的一個角落。「侯導所希望的，就是你不要演、做自己最好。但那卻是我做為一個演員，會反射性排斥的事。因為沒有人想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如此赤裸地表達出來。」收放之間，如何拿捏適當的分寸，將自我的部份性格灌注於戲劇角色之中，是張震仍持續學習中的課題。
（未完待續）
絲絨西裝外套 by Ralph Lauren Purple Label；經典牛仔襯衫 by Polo Ralph Lauren；Santos-Dumont腕錶、PANTHÈRE DE CARTIER美洲豹胸針、LOVE戒指 by Cartier。
完整內容詳見Esquire 2019年12月第17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