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聲樂團（Echo）主唱吳柏蒼在42歲生日這天發行了首張個人專輯《42》，把他身為搖滾歌手與科技創業家兩種人物設定合而為一，透過私人化的音樂歷程，對當今政治與科技提出寓言般的見解。
Text by 郭璈 Images：courtesy of 黑市音樂
回聲樂團（Echo）主唱吳柏蒼。
英國作家Douglas Adams的著名科幻小說《銀河便車指南》（The Hitchhiker's Guide to the Galaxy）中有著這麼一項設定：超級電腦「深思」（Deep Thought）花了750萬年去計算和驗證「生命、宇宙及萬事萬物的終極答案」，最後得出「42」。回聲樂團（Echo）主唱吳柏蒼以這個數字為名，並在他42歲生日這天，發行了出道以來首張個人專輯，這張專輯圍繞著兩件事──政治與科技。
2016年，臺灣獨立樂團翹楚之一的Echo進入休團不解散狀態，主腦柏蒼更辭去iNDIEVOX執行長和StreetVoice資訊長的職務，毫不戀棧的離開了自己創辦與經營的公司，試圖將自己歸零的他，前往美國西部進行一趟為期三週的公路之旅。當時希拉蕊與川普正進行總統之爭，柏蒼觀察著旅途中的公民群像，有人說希拉蕊是Liar、有人說川普是Asshole，網路社群的普及，使得民眾的個人意見與政治光譜越發極端。在這一切思緒交錯的時刻，作為音樂人的他，第一次在樂團之外的狀態去寫歌。
曾在2017年發表過的〈知的所有〉可說是這張專輯的開端，柏蒼對當時圍棋程式Alpha Go戰勝棋王李世乭一事深表感觸，帶來詭譎而迷幻的編曲，並引用《2001太空漫遊》（2001: A Space Odyssey）中HAL 9000的台詞，解釋人類與人工智能的生存角力。這個概念在不知不覺中成為此刻《42》的初衷，「直到自己個人化的創作累積到一定的量了，我才意識到，這些日子我所寫的歌，都跟科技發展下的當前政局與人性有關。」柏蒼說。
正由於首次遠離樂團、獨自寫歌，這些音樂都有著非常個人化的觀點，尤其在歌詞方面──Echo的歌詞向來跳脫一般流行音樂填詞口吻，柏蒼如詩般的譬喻與思考迴路幾乎注定了樂團的與眾不同。而在這張個人專輯，唱作人使用直白的敘述手法，對柏蒼而言，這些私人、諷刺的語氣，放在屬於四個人的樂團作品裡就不太適合──尤其當音樂成為一種情緒出口時。
這也是2018年柏蒼那首自傳式歌曲〈19 39〉沒有收錄其中的原因，《42》同時集結了Rocker的叛逆與任性、理工人對科技的敏感解讀、文藝青年反烏托邦式的美學文本。在正式錄音前，柏蒼已將歌曲的編曲肌理建構完善，與過去和團員一同相互較勁腦力激盪的製程不同，他形容，這是他第一次在音樂上如此任性，更有種回到二十幾歲時做音樂的感覺，毫不在意世俗眼光與市場。
吳柏蒼於39歲時發佈的單曲〈19 39〉。
吳柏蒼《42》，2020，黑市音樂發行。
《42》邀請到不同世代的樂手客座，Trash的鼓手金魁剛、擊沈女孩的Bass手Sasha與吉他手林建文等高手助拳。開場曲〈方寸之間〉有著Echo樂迷所熟悉的氣息，尤其那師法自Britpop年代的曲式與那擬聲吟唱的迷人Hook，這首歌源自於回聲樂團《處女空氣》（2015）時期的未完成作品，據柏蒼所說，玩Jazz出身的建文沒有那種Echo所習慣的英國搖滾吉他流派想像與框架，最終對於編曲反而跳脫出一種新的感受，卻又保留作者的本色初衷，當作「樂團」與「個人」間的轉換與開場尤其點題。
承接而來的〈100% U〉稱得上此次最兇的歌曲，抽掉高低頻的大聲公Lo-Fi Vocal更加突顯Garage Rock氣質與龐克的野性美；充滿歌劇氛圍的〈果不其然〉加深政客操弄的主題意涵，頭尾呼應的幽靜鍵盤橋段暗示這一再重演的悲劇迴圈。
〈沒有錢不能撫平的傷口〉來自2019年香港元朗襲擊事件後多數藝人因中國因素而禁聲的感觸，光看歌名就知曉即是回應30年前臺灣流行樂壇為聲援八九民運所推出的〈歷史的傷口〉，全曲僅用乾淨的吉他與合成器弦樂襯底，對照當年群星史詩級合唱，顯得更加諷刺。
有別與Echo近年來較為清亮的風格，主唱大人的個人秀似乎更顯迷離冰冷，〈街上的聲音〉巧妙連結了現今社會的同溫層效應和自己當初離開iNDIEVOX與StreetVoice的原因；以2016年法國尼斯襲擊事件為背景的〈恐懼正在〉，輕盈的進行鼓點搭配高鳴嚎叫的電吉他Solo，動靜分明的編曲表情昇華了全輯的戲劇性氛圍，如此深沉調性，在吟唱著人們追逐美圖濾鏡假象的終曲〈城市標本〉中更為明顯。
英國知名單元劇《黑鏡》（Black Mirror）製作人Charlie Brooker曾說：「如果科技是毒品，那麼它的副作用是什麼？我的劇就是在討論這個領域——在愉快與不安之間。」《42》亦有著類似的人文訴求，並且更讓人聯想到Radiohead在1997年那張石破天驚的《OK Computer》，對於當今政局與科技的影響作出寓言（或預言）般的回應與見解。這是張充滿精密計算與深思熟慮的高深作品，創作者言之有物的文以載道，讓音樂的存在不僅是串流上幾分鐘的娛樂而已。值得一提的是，《42》在實體唱片上僅以紅色彩膠形式發行，在這個數位單曲主導的年代裡，不忘鼓勵音樂收藏的必要。
去年底，Echo的《處女空氣》發行十週年演唱會與《42》的發片首唱進行連動，如柏蒼所言，現在的樂團處在一個很舒服的狀態，在穩健的步調下，遵循著自己理想的音樂製程與演出模式。橫跨20多年的音樂生涯，此刻的柏蒼與Echo依舊保持活力，搖滾樂能令人保持年輕所言不假，然而時間淬鍊的成熟與深度，卻能讓這些迷人的音樂人來到更高的境界。
回聲樂團《處女空氣》發行十週年演唱會與主唱的個人專輯《42》的發片首唱進行連動。
更多內容詳見《Esquire》國際中文版2020年二月號第18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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