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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

心隨境轉 許芳宜

2022/11/04 編輯 / Tony


當初會學習跳舞,許芳宜是為了扮演他人,逃避那個不喜歡的自己。19歲時因為恩師一句:「這小孩子有潛力」,便發願成為職業舞者,自此她的人生迎來了翻轉與改變。憑藉著傑出的舞技與強大的身體感知力,許芳宜在美國頂尖的瑪莎葛蘭姆舞團發光發熱,從實習舞者、群舞者、獨舞者到首席舞者,許芳宜風光無限,收穫巨大的名聲與豐富收入,但此時的她卻做了讓親友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決定:她告別舞團,返回台灣,誓言將最好的東西帶回故鄉。

許芳宜回憶道:「我不要只是在異地跳舞,我想回到故鄉,與世界頂尖的藝術家共同創作。我不要再打著知名舞團的招牌,我要回歸最初的許芳宜,因為我的身體就是我的信用。」此時的許芳宜,心中再度燃起了雄心壯志,有了人生第二個夢想,也成功與眾多國際藝術創作者合作無間,開創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仍感不足

身為職業舞者,平日大量的練習自是不可少,而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表演時能展現出從容與自在。但此時的許芳宜,卻再度感到自己被困住了。「在極其規律的生活模式下,舞者的思考與思維都會成為一種規矩和習慣。我再也無法出一個題目來考驗自己了,我需要別人給我刺激,我很飢餓,也想要更多!」同時她也不禁思考:「如果哪一天劇院的四面牆都飛走了,那我還能做什麼?

無巧不成書,此時的許芳宜恰巧遇上了人生另一位伯樂──姚宏易導演,並向她提出了拍攝電影的想法,最終催生了電影《我心我行》。由於此片是現代舞電影,因此沒辦法循著一般電影的製作模式,而談到拍攝時的經歷,許芳宜也來了興致:「在創作的過程中,導演會拋出一個問題,而我則用身體與舞蹈來回答,全片就在這種傳接球的模式下完成。有時候導演也會神來一筆,問一些不著邊際的問題,像是『你會跳舞是天生的嗎?』,讓我覺得特別有意思。最終在我倆的信心與耐心之下,完成了這場有趣的遊戲。」

拍攝過程中,姚導從不給演員下指導棋,而是會引導其他伴舞者去思考,任其自由發揮,像是在開幕第一場「許芳宜的告別式」中,導演問眾演員:「你們覺得參加許芳宜告別式的人,內心有何想法?除了緬懷與不捨外,會不會有人性的黑暗面顯露出來?」的確,在競爭無比激烈、200位甄選只取一位的舞團中,叢林法則也同樣適用;少了一位競爭者、多一位空缺,都會讓我們內心的禽獸蠢蠢欲動。在這幕戲中,導演剝開人性的一面,演員們赤裸、撲咬、嚎叫等肢體語言相繼呈現,也讓觀眾有各自解讀與反思的空間。



與身體對話

許芳宜表示:「舞者經歷的第一次死亡,也就是健全的身體開始出現病痛,無法自由使用的時候,而這次死亡的目的,則是為了重生。」相較於30年前的肉體,年過半百的許芳宜早已沒有當年的體能,但她的神采、魅力與對自我的認知,都已來到了全新的高度。

「我不要永遠活在18歲,我要和過去好好告別,持續往新領域邁進。」對於這樣的心境,芳宜老師給出了一個妙喻:「如今的我來到了山頂,但我不往低處俯視,而是向高處遠望,霎時間我的世界也變得更加遼闊。」名為告別的戲碼,實則是為了破局,許芳宜雖然在現代舞有著傑出的成就,求知若渴的她,卻永遠感到自己的不足。



在影片中,我們也能看到許芳宜因疼痛求診醫生的片段,雖然身體時有不適,但許芳宜卻輕鬆以對:「我不會跟歲月過不去,也從未想過什麼時候要退休封腳。就算我的身體無法自由活動、在床上晃來晃去,我仍能盡興起舞。」

除了這份超脫與豁達,許芳宜也分享她對於身體的看法:「舞者何其多,為何能讓人動容的如此之少?身體有表情、也會說話,有時一個擁抱,便勝過了千言萬語,可惜大部分的人只把身體當手腳使喚。」每當身體發炎或痠痛,人們才會意識到身體的重要性,否則便將健康的體態視為理所當然。許芳宜笑道:「很多人身體疼痛時,總會問醫生為什麼會這樣,其實你比誰都還清楚原因。」



台灣是我的根

在《我心我行》中,許芳宜用現代舞演繹過去的自己,相較於模擬小許芳宜當時的心境,她反而以指導者的視角詮釋。「我不重現30年前的樣子,而是以過來人與教學的角度來表演,因此電影中的某些動作不是要訴說我當時有多用功,而是想擠壓情緒,藉此激發年輕學子。」

到國外學習舞蹈,回台灣作育英才,在許芳宜眼中,家鄉與家人是她永遠的後盾與依靠。「當我長期在外闖蕩時,家鄉的溫暖是如此強大,這種莫名的情感讓我十分安定,我永遠有個地方可以回去。」而一開始反對許芳宜踏上舞蹈之路的爸媽,是拉扯她最大的力量,卻也是推動她前進的最大動能。「要是父母沒那麼反對,我也不會往前衝得那麼賣力。」



用心思考的重要

在教導莘莘學子的過程中,敏銳的許芳宜也觀察到了中西兩地學生的不同,台灣的學生較缺乏獨立思考的能力,同時她也講述剛到舞團時所受到的震撼教育。「記得當時老師對我說『你可以不要再當模範生了嗎?我們需要的是職業舞者。』」這番談話猶如一記當頭棒喝,讓當時的許芳宜徹底覺醒。是啊,學員們是做到了所有的動作,但能否吸收與內化,同時融入自己的文化思想,再以個人的身體語言呈現,才是能否能成為傑出舞者的關鍵。對此,許芳宜再次做出了生動的比喻:「就像老師給你一個句子,是希望你能用句子延伸出一篇文章,而不是叫你重抄一遍還給我。」

如今許芳宜教學時也延續了這樣的態度,最為強調學員獨一無二的特質:「我不會要求你像我這樣,或者告訴你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因為你永遠不會是許芳宜,你就是你自己。」在芳宜老師眼中,每位孩子都是無可取代的閃亮個體,能否帶著自己的性格與色彩表演,感受到自己有能力發光與發熱,才是最重要的課題。

對許芳宜來說,《我心我行》中的每幀每景都是她的寶貝,而這樣的場景、創意與當下的靈感,也難以被複製與重現。「當初會來到戶外拍電影,就是希望破除劇場的框架與規矩。」看著許老師在高美濕地、雪山翠池、太魯閣等地翩翩起舞,我們懂得了「美即自然」的真諦,也不禁尋思人類的渺小與謙卑。世界不若一板一眼的測驗,所有一切都包含了太多的答案,如同現代舞自由奔放的精神,若能觸動你的心房、帶來任何啟發與感動,那麼一切便有了意義。

*《我心我行》將於11月11日上映


「我不會要求學員要像我這樣,或者告訴你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因為你永遠不會是許芳宜,你就是你自己。」-許芳宜


芳宜老師的觀影小叮嚀:

電影《我心我行》是現代舞劇場的延伸,卻更為入門與親民,不會沉悶,而且每位觀眾接收到的重點也都會不一樣。我們不會去解釋每場戲的用意,你覺得是什麼就是什麼,非常輕鬆,不須抱持著藝術的框架來欣賞,畢竟看完《我心我行》後,這部電影已經不是我的,而是你的了。

Text by Tony Kao

Photographs by 林志陽 

Images: courtesy of 三乘影像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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